銀幻想

段考終於結束了。

對像陽平偉這種不認真的學生而言，段考簡直就是夢魘。

倒也不是因為成績有多差，而是他對考試這件事感到非常不能認同，他認為這是一種壓迫行為，很不合理。

於是，在段考結束後的當天，他很開心地準備回家，但卻在離開學校前被葉依柔抓到。

「陪我去網咖。」

她心情似乎不太好，可以想見大概考差了，一開口就是想去玩，轉換心情。

「今天不行，我爸媽都不在，但晚上會有客人來我家。」

他覺得不能一起去玩有點可惜，但是玩樂畢竟還是得排在正事之後。

「你爸媽不在，為什麼還會有客人到你家去？難道是找你的？」

葉依柔被拒絕後，噘了嘴，心情似乎更差了。

「是啊，還是我的初戀。」

陽平偉看著遠方，難得笑得靦腆。

葉依柔眨了眨眼。

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

陽平偉本來期待葉依柔會表現出和平時不一樣的反應，但她似乎根本不太在乎。

有點失望，不過一般就是這樣吧。

回到家後，陽平偉將家中窗戶一個個打開，順便幫媽媽澆花。

等到大約晚餐時間，他等待的人才終於到來。

「好久不見，阿偉。」

來的人當然是一位少女。她站在大門口，讓人有一絲懷念的感覺。

「其實也才兩年而已，不算太久。」

陽平偉直視著少女，發現少女和過去相比，看起來還是很迷人。上了高中後，原本就長的秀髮留更長了，原本很稚氣的臉蛋有了一絲成熟的撫媚，身高倒是沒什麼改變，笑容也是一貫的調皮。

她在之前有兩年的時間都住南部，理由只是因為父母離婚。

她跟著母親，結果到了今天，母親又將她託給外公外婆。雖然她已經是亭亭玉立的高中女生，基本上打理自己不成問題，但她母親說什麼都不願再將她留在身邊，於是她就這麼回來了。

「你的嘴巴還是一樣不討人喜歡。」

「妳的胸部還是一樣這麼小。」

「我想你上高中一定有被打過吧。」

「還可以啦，先進來吧。」

陽平偉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不倫不類，但是要他老實承認，實在很損面子。

他們來到客廳，陽平偉覺得應該要拿點東西出來吃，但是在廚房那翻了一下，卻沒像樣的東西，只好隨便拿個果汁出來。

少女看他走出來，做到對面後，就輕笑說：

「有沒有交女朋友？」

「沒有。」

「我看你果然是喜歡我吧，嘿嘿！」

少女曖昧地笑著，但語氣聽起來只是開玩笑，而實際上陽平偉也的確沒有對她坦白過。

「這種時間辦轉學不會有困難嗎？」

就算是開玩笑，陽平偉還是覺得很不安。

「咦？別岔開話題嘛，轉學沒問題啦，我成績很好的。」

「妳轉到哪所？」

「不是你們那間就是了，有沒有覺得很可惜？」

「鬆了一口氣呢。」

「你討打啊！」

少女握緊拳頭。

說歸說，少女絕不像葉依柔或黃紫萍那樣火爆，至少陽平偉從沒看過她動手打人，他總覺得這才是女孩子。

他們認識很久了，對少女來說，他們的關係是朋友，但對陽平偉來說，那是一種介於愛情與親情的複雜感情。

陽平偉在國中時，曾對她做過許多小動作，例如不經意握住她的手、忘了是什麼情況下而抱過她、以及趁她睡著時，偷偷親過她。

那是感覺很純真的年紀，光是能握她的手就可以笑一個星期的過去。

當年，他並不覺得這是戀愛，如今再見到她，他才開始感覺，或許這也是戀愛。

如今，陽平偉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單純，腦中總是會浮現許多成人向的思考，然而卻找不回當初對少女的感覺。

少女喝了一口杯子內的果汁，看著他說：

「其實你以前很搶手呢……」

陽平偉呃一聲，看著她不說話。

「真的啊，國中的時候，班上至少有五個女孩子喜歡你，只是她們沒什麼膽量，還想透過我來幫她們。」

「我怎麼不知道？」

他回想國中，雖然在班上不會被排擠，倒也不像是很受歡迎的樣子。

「因為我故意在他們面前說：『其實我和阿偉正在交往。』她們就知難而退了。」

「原來我的女人緣是被妳破壞的，妳不覺得我該要求賠償嗎？」

根本不知道少女是不是在開玩笑，所以他也隨便說說。

少女歪著頭說：

「你真的還沒有女朋友啊？」

「我騙妳幹嘛？」

「你可是我朋友呢，連個交往對象也沒有不是太遜了嗎？」

「聽妳這樣講，妳現在有男友？」

「來北部時才分手。」

離開兩年，人事已非，陽平偉覺得會和人交往也是很正常的事，儘管心裡很不願意。

「雖然沒有交往，但是你有喜歡的人吧？」

「在意嗎？」

「當然，我要確認一下你的眼光。」

「何必在意我的事？來北部後妳拜訪過幾個朋友家了？」

「二十二個，加上你就是二十三了。」

「看來我們的交情也不怎麼樣嘛。」

「你可是我唯一拜訪的男孩子耶，說這種話會遭報應唷！」

「我才不怕報應，仔細想過後，我覺得當初沒和妳告白真是做對了。」

這並不是不小心脫口而出，陽平偉故意以很輕鬆的態度說了出來。

他相信以少女的理解能力，馬上就能反應過來。

果不其然，少女先是漏出有點吃驚的表情，喝了一口果之後，又恢復到初時的表情，才笑著說：

「已經不喜歡我了？」

「如果人的感情有這麼容易改變就好了。」

「那是自覺高攀不上我？」

「雖然妳這麼說是沒錯啦，我從以前就覺得妳這個人很自戀耶。」

「我是很自戀啊，但你不用擔心，我還是會喜歡上其他人的。」

明明就刻意告白了，結果對方的反應讓陽平偉很失望。雖然他也不曾期望對方很高興，但他想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我感覺你變了，阿偉。你變得比以前還陰沉。」

兩天後，回家的路上，葉依柔再度叫他一起去網咖，陽平偉再次拒絕。

「為什麼？」

「我不想再去了。」

陽平偉不耐煩地說。

這幾天只要看到葉依柔，他的心情就會有點浮躁。他知道自己的心情，但是他卻不喜歡這樣，所以還是少見面比較好。

「那你想直接回家唷？」

「嗯。」

就算回家不知道要做什麼事，陽平偉卻還是寧願這麼做。

結果葉依柔一直跟著他走，好像是想確定陽平偉沒有說謊，真的是要回家。

雖然很討厭，陽平偉卻不想做出令她懷疑的事，只好讓她跟。

來到家門口，陽平偉拿出鑰匙準備進去，葉依柔突然開口：

「我好像從來就沒去過你家。」

「是啊，我們的關係有這麼好嗎？」

陽平偉剛說完，突然發現自己說的話似乎有點傷感情。他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嘴，說出來的話也不可能收回。

「也是……」

聽到葉依柔的聲音，就知道她開始不高興了。

這一年多來，陽平偉已經能從她語氣中聽出些別人所聽不出的情緒了。

「要不要進來坐坐？」

這句話才是脫口而出的，平時他是不會說這種為自己找麻煩的提議的。

葉依柔表情嚴肅，思考了很久，好不容易才點頭進去。

「這是我房間，除了窗外，也沒什麼好看的。」

因為葉依柔說想看房間，他覺得沒拒絕的必要，於是就帶她去看了。

葉依柔一進到房間，頓時被房間內的一個角落所吸引住。

「這、這都是你的？」

她將臉貼在一個玻璃櫃旁，那裏頭放滿了琳瑯滿目的獎狀以及獎盃。

得獎項目從校內成績的前三名到國際的中小學奧林匹亞數學競賽都包含在內，朗讀、書法、字音字形等也紛紛在小時候奪冠過。葉依柔一時不敢相信，因為這和她所認識的陽平偉實在差太多了。

她所認識的他，不但不太用功，總是嫌讀書麻煩，甚至成績也一蹋糊塗。和眼前獎狀上的人名相比，怎麼想都是不同人。

「嗯，我曾經也輝煌過。」

陽平偉平淡的說。

「為什麼現在這麼墮落啊？」

葉依柔斜眼看著他。

「這算墮落嗎？我只是沒再去參加比賽，沒再讀書而已呀。」

「就一般社會觀感來說，這不就是墮落嗎？」

「就因為大家都這麼想，我才不願意去用功。」

陽平偉冷冷地說。

「為什麼？你和我樣坐不住嗎？」

「我的確坐不住，這種無聊教科書，隨便讀也能拿高分。」

「是嗎？但你總是考很低分啊。」

「那又怎樣？當初我沒有去讀建中而故意上這所高中，就是想玩個兩年而比較不容易被當，這樣很不合理嗎？」

「你的意思是三年級你就會努力用功了？」

「最少成績會達到妳一輩子也攀不到的高度。」

陽平偉聽出葉依柔的語氣不太相信，於是自身語氣也挑釁味十足。

「啊？你少自以為是了，什麼一輩子也攀不到的高度，難道你以為你能考的贏聖一嗎？」

「聖一算什麼？那種做作的成績。我就算贏不了他，至少和他同分是絕對沒問題的。」

「少鬼扯了，口說無憑。」

陽平偉別開目光，沒有再跟她辯，他很清楚光是用說的說服不了眼前這位少女，而且其實也沒有必要讓任何人相信。他知道所謂的自身價值，等需要的時候再發揮就可以了。

又過了一天，中午時段的學生會辦公室內，只有陽平偉和歐陽聖一兩人。

歐陽聖一難得打了一個哈欠，正巧被陽平偉捕捉到那瞬間的畫面。

「你最近很晚睡？」

「嗯，我去找黃紫萍講一些事，結果她不斷讓我難堪，甚至為了逃避我，連家都不回去，結果在他家門口等待的我就像白癡一樣了。」

黃紫萍這號麻煩人物也重於受到重視，陽平偉感到有點欣慰，至少可以期待那女人以後會稍微收斂點。

在距離午休時間不到五分鐘時，歐陽聖一突然從位置上站起來。

「上個星期天，依柔早上一個人在這裡等我。」

他開始自說著話。

「她說想再跟我告白一次，然後才死心。」

「你還是回絕了吧？」

「當然，我對她沒興趣，如果不立刻拒絕，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說到立刻拒絕，你應該知道姚希紫喜歡你吧？」

陽平偉扔開手中的文件，看著歐陽聖一。

「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如果你真的夠俐落，怎麼沒拒絕她呢？」

被他這麼說，歐陽聖一露出了苦笑，像是被問到了一個不想回答的問題。

「噯，她沒有對我告白我要怎麼拒絕她？有時候我覺得像她這種人真的很聰明，永遠讓自己處於不會吃虧的立場，我根本做不到。」

若說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會遇到的最強大敵人，自然就是女人了。

「那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陽平偉笑著問。

「其實很好猜。」

「江燕芳？」

「雖然是這樣，但是我並沒有打算和她太過親密。」

「為什麼？」

「嗯……不重要，倒是該換你說了，你喜歡的人是誰？不要說沒有，隨便說也行。」

歐陽聖一微笑。

陽平偉想了一下，不覺得現在的自己有特別喜歡的女孩子，但若單單是喜歡，那就有一兩個了。

「我的也很好猜。」

「依柔？」

「果然大家都會這麼想，雖然你們都沒猜錯，但還真是……」

陽平偉覺得莫名的煩悶。

他伸了懶腰，將頭向後傾，結果撞到了很柔軟的東西。他縮回身子，轉頭一看，葉依柔愣愣地看著他。

他回想了剛才的情景，再看看葉依柔，便知道自己剛才撞到了她的肚子。

「妳也太晚了吧，都要打鐘了。」

他冷冷地說。

葉依柔聽他這麼說，才立刻回神說：

「少囉嗦！我在班上也有一些事要做啊！還有，你們明明就很閒嘛！居然還在討論喜歡的人。」

陽平偉也一愣，目光轉向歐陽聖一。

歐陽聖一露出了頗具心機的笑容，陽平偉才恍然大悟，自己上當了。

他嘆了一口氣，再度轉頭看著葉依柔。

「煩死了！總比妳拿美工刀告白好啦！」

儘管如此，他還是想嘴賤一下。

全文完

後記：

總算結束了，結局有時候不寫死，留一點餘韻也不錯吧？

這雖然是第二部，但其實沒看過第一部的人，也只有少部分會看不懂，主要劇情應該是沒有問題。

有人可能會疑惑說，有些事情完全沒有交代，例如王祥德和江燕芳的賭約。

不過，那其實只是插曲，如果還有第三部出現，或許會交代吧。(先說，因為覺得看的人不多，所以目前也沒打算寫)

整部作品內，曹定羽算是最平庸的角色。他的個性比上一步的主角還少了點氣勢和穩定，在任何能力上都很稀鬆平常，也許這樣的孩子一點也不吸引人，甚至會讓人懷疑為何能讓兩位少女喜歡上他。

只是倒也沒必要解說，我想這種事很難解，現實生活中，也有類似的例子，單單以優缺點來看待一個人，似乎永遠難以獲得答案。(本人有些經驗)

不過這個角色已經和我當初想塑造出來的形象已經完全不同了，他還是太過有勇氣……讓這個故事提早結束了。

但我也因此很滿足。

相較於第一部，這次故事的甜度比較高，也沒什麼悲劇性，真要說的話也只有陳月玲這孩子可憐了點。

其實我很愛這角色，所以寫到後面心情也受影響了，如果有機會，可能會再讓她出場。

好了，我的廢話，也到此結束吧！

在此，謝謝各位的觀看這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