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幻想

趙郁潔所露出的表情，是仲梓煬最不想在女人身上看到的其中一種表情。

那是受傷的表情，會讓女孩子做出那種表情的男人，仲梓煬一向很不屑。但是到頭來，他也造就了那種表情？

「哎，妳那是什麼表情呀，我先說啊，妳想讓我和妳認真交往，也得妳想要和我認真交往才行，不是嗎？」

他有些看不下去，這些話本來不必說的，但他突然希望趙郁潔能露露其它表情。

趙郁潔臉上的陰鬱頓時紓緩了點，卻還是不開心的說：

「你怎麼知道我不認真？」

仲梓煬微笑說：

「嘿，這不就套出來了嗎？」

「咦？你怎麼可以這樣！」

原本的沉悶慢慢消失，趙郁潔有點生氣，卻不再難過了。

仲梓煬越瞭解這位少女，越發現她的單純。很多以為自己心思細膩的人，在別人眼中通常只是容易想不開，其實就是沒什麼心機。

「我們當男女朋友的時間很短，但是當普通朋友的時間卻不算短了不是嗎？」

「你想說你很瞭解我是嗎？」

「我希望我是瞭解妳的，但我覺得妳在防我，這讓我有點困擾。」

被他這麼一說，趙郁潔有點尷尬，被說中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份尷尬慢慢化成怒氣，就像是想遮掩什麼，她冷冷的說：

「困擾什麼？難道你就這麼想看透我嗎？」

少年的笑顏出現了一絲困擾神色，他苦笑說：

「妳不覺得，若喜歡上一個人，就會想更加了解這個人嗎？」

少女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大概沒問題了，仲梓煬心想。他知道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很難挽回的事，他居然為了讓這位少女不再難過而說了謊。他很清楚記得自己原先目的就是為了給她一個教訓，事到臨頭，他卻沒能狠下心來，只好讓對方暫時安心，但這畢竟是謊言，最後會不會釀成另一樁悲劇呢？

「好啦，妳今天晚上要住在這裡嘛，我帶妳到那個房間去吧。」

他帶著趙郁潔前往另一個房間。

另一個房間的格局比仲梓煬自己的房間還大一些，但幾乎沒有擺設，看來很很空虛。

「感覺不是很好……」

「嗯？」

「算了，我去睡客廳好了。」

「為什麼？」

仲梓煬這次未能猜中少女的心思，這是超出他想像外的事。

「我不喜歡睡在太空曠的地方，很沒安全感。」

她望著房間四壁，走了出去。

「要不就和我睡嘛。」

「你也太不要臉了吧。」

「嗯……會嗎？要不妳睡我房間，我睡這間如何？」

趙郁潔瞪了他一眼，問：

「你好像很不希望我睡客廳？」

「當然，我覺得沒必要，容易著涼，我也會擔心。」

仲梓煬表情認真。

少女露出不信任的眼神說：

「我不想睡那個房間，也不想喧賓奪主，但如果和你睡同一張床，很危險耶。」

「那我不睡，在房間讀書，好嗎？」

「不好，我開玩笑的，就一起睡吧，但如果你想做危險的事要先說唷。」

「我覺得妳好像還是不相信我。」

少年笑的有些勉強，在決定要留下過夜後，隨即兩人又開始繼續讀書。

當時鐘上的時針指向一點時，趙郁潔便決定去睡了。

「浴室櫃子裡有免洗牙刷，以後若常來，可以考慮去買一個，至於杯子妳就用這個吧。」

趙郁潔看到一個貓咪圖案的黃色杯子，接過後說了聲謝謝，心中對於仲梓煬這個人的評價不知不覺又上升了。她發現這傢伙做事都不是臨時起意，大多都早已計劃或有所準備。這能力用在這方面，就是一種體貼吧？

刷完牙，趙郁潔一個人躺到床上，如果是自己家，她大概會將褲子脫掉，但不是，她只好穿著。

她不知道台灣會穿睡衣睡褲的人究竟有多少，但至少她從來就沒穿過那一類的衣物。

也許脫掉也無所謂？她心裡其實很相信仲梓煬，但畢竟還是個男人，如果辜負了她的期望怎麼辦？

仲梓煬現在去客廳看電視了，他說他假日通常很晚才睡。

也許這是看清男人的好機會，如果他還是幹了，那就證明……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不願去想結論。她也同時發現自己的感情放的比想像中還深。

既然如此，就賭吧，賭上直覺。這是了斷雜念的好機會。

她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好睏。

另一方面，仲梓煬穿著一整套的睡衣睡褲看著夜間新聞，心中已經忘了趙郁潔。

這是他很特別的地方，腦中的東西，他可以隨時放下，隨時再拾起。這也是為什麼，當初王祥德與他們鬧翻時，他可以當作完全沒那一回事，因為他甚至可以忘掉王祥德這個人的存在。

目光雖然盯著電視，但他其實根本沒在專心看。每天每天，他總要花上一些時間，整理一整天發生過的事，加以彙整後，訂定未來目標或者計劃。

在他人眼中，他很少吃虧，很少不如意，這就是因為他對表面下過苦功，他討厭驚慌失措，那太蠢了，就算有，他希望那也是裝出來的。

當時針到達二與三之間，他已經把新聞換成了演過上千次的港片了，每次看這些港片，他都會覺得現在拍得好像反而不如以前。

打了哈欠，這個身體警訊告訴他應該睡了，這時，他又再度想起了趙郁潔。

起身，慢慢走回房間。

打開房門，他發現電燈全關著，整個房間黑漆漆。

因為是自己的房間，就算瞎了眼也能知道擺設位置，他摸黑走到床邊，摸摸床沿，確定趙郁潔不是睡在這一側後，再慢慢爬上去。

才一爬上去，他的右手突然就摸到某個很柔軟的東西，他的表情有點尷尬，好在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來。

根據他腦中的想像，那柔軟的東西應該是腿吧，神奇的是，居然會摸到腿，難道她沒穿褲子嗎？

他覺得還是別多想為妙，左手再一探，又摸到了。

他突然很後悔不開燈，雖然是好意不想驚醒這位少女，但這樣下去根本是在吃她豆腐，雖然倒不是沒興趣，只是他覺得不太光明正大，就不是很理想。

左手的觸感很特別，是摸在某種衣物的質料上，他很快便抽手，但他心裡卻有個底，他摸到的八成是內褲，而且貼著摸了一下，這實在……

大概知道位置後，往一旁靠，他勉強躺在旁邊，不至於碰到少女。

對於睡姿，他沒有特別的睡法，基本上睡著後就跟個死人沒兩樣，所以也不怕擾到旁邊的人。

多虧了他特別的思考模式，他很快便忘了一切，沉沉睡去。

天亮後，仲梓煬突然覺得很暈，醒過來。

他轉頭，發現趙郁潔的腳踢到他的頭。他無言，這位少女的睡姿和剛睡時根本完全不一樣，因為陽光可以射進房間，他發現少女上身穿的是一件T恤，而下半身果真只穿一條內褲。

他看著少女熟睡的臉龐，看著穠纖合度的大腿曲線，以及睡姿不佳而露出來的肚臍，看了好一會兒，他又露出了困擾的表情。他發現知道自己的定性好像也不是很好，對於穿得少的美麗女孩，目光還是不免多晃幾圈。

以前，許耀海曾問他，如果有個女孩願意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還睡得很開放，他會不會認為其實女孩對那方面其實是有意暗示的。

仲梓煬那時笑著說：那可能就當作是這樣，占占便宜囉。

當然，他知道自己那時說笑的，實際上他不喜歡占任何人的便宜，不管是性還是愛，看不見的責任壓力才是最可怕的，他一直警惕著自己。然而，當時在場的其他四位成員，都好像當真了，只是他也沒去解釋。

腦袋還是昏沉沉的，因為是被踢醒的，其實他還很累，看看房間內的時鐘，上頭的時間不過六點多，他想了一下，倒頭又睡。

再次醒來時，他覺得好痛，好險不是失身的痛，只不過是臉頰被手掌拍到。

他不懂怎麼有人睡覺可以動得這麼誇張，但事實擺在眼前，他非相信不可。他起身看時鐘，發現已經八點了。他本來想起床，但一移動，頓時發現趙郁潔身體有一半都壓在他腿上，他覺得如果起來，少女非被弄醒不可。他想了一下，又躺了下去。

反正是假日，乾脆就偷懶一下吧。他又閉上眼睛繼續睡。

九點。

趙郁潔很自然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生理時鐘告訴她，已經睡夠了。她轉頭，驚覺自己的頭居然倚在仲梓煬的肚子上，她嚇到差點跌下床，心臟噗通噗通的跳。

等腦袋稍微清醒後，她才想到本來就該是這種狀況。

她看了看時鐘，又望著仲梓煬，猶豫著要不要順便叫醒他。但這個猶豫只在她心中待了五秒，馬上就決定讓仲梓煬睡飽一點。

當她看著自己下半身只穿一條內褲時，臉上瞬間刷紅，不懂自己什麼時候變這麼大膽了。她有點忘記自己為什麼做了這種決定，但仲梓煬似乎什麼也沒做。她看著自己男朋友的睡臉，不知道他是幾點睡，也很好奇他看到自己穿這麼少時的反應。

看了又看，她突然有了玩心，用手指戳戳仲梓煬的雙頰，越看越覺得那張臉好可愛。

她慢慢靠近那張熟睡的臉，吞了吞口水，端詳了好一會兒，閉上了眼睛，最後又遠離。

她伸手拿起睡前放在床頭的手機，情緒有點興奮，對準仲梓煬，接著聽到一聲喀嚓──

「早餐妳都怎麼解決的？」

「去外面買吧。」

「那妳想我出去買，還是我做給妳吃？」

「你平常都自己做早餐喔？」

「因為出去買很麻煩啊。」

自己弄也沒有比較輕鬆吧？趙郁潔心想。最後，她以想順便出去走走為由，和仲梓煬一起出門。

仲梓煬很久沒睡這麼晚了，當他再醒來時已經九點半，那時趙郁潔已經穿好了一套新衣服。他很想問關於睡覺時她為何只穿一條內褲，但又覺得問這種事很尷尬，於是又省了。

走到街上，仲梓煬想騎機車載她，但她說想走路，所以兩人便一同走在路上。

仲梓煬應該沒有特別開心，但沒事時總是會露出淡淡的微笑，這種感覺讓趙郁潔覺得莫名安心。

「我發現，妳的睡姿比我想像中還差呢。」

看到趙郁潔直盯著自己，仲梓煬突然想起這件事。

「不高興以後就別一起睡嘛。」

關於睡姿，趙郁潔不好反駁，但是她不喜歡被人這麼說。

「怎麼會不高興？吃虧的可是妳唷。」

少年壞心地笑著。

「咦？難道我做了什麼不雅的姿勢嗎？」

看他那笑容，趙郁潔突然覺得很害羞，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擺了什麼姿勢，也許是那種丟臉到會想自殺的？

「哈哈，還是別說得好，實在太誘人了。」

「嗚！你快說啦！」

看到仲梓煬笑得惡劣，趙郁潔突然很想打他，忍不住就在他背上搥了一下，以示不滿。

那些姿勢真的很丟人，但仲梓煬只是笑笑，完全不願意說。趙郁潔不管怎麼威逼利誘都拿他沒輒，最後也只好放棄了。

她們在付近的一家早餐店吃早餐，仲梓煬點了蛋餅，趙郁潔則吃了素的三明治。

「妳有吃素的習慣？」

仲梓煬沒有加醬，用筷子將蛋餅直接夾起來吃。

「這熱量比較低。」

「妳身材很好了呀，再瘦下去不也是變形而已不是嗎？」

「這是在我睡著時觀察到的嗎？」

趙郁潔瞇起雙眸。

「我就承認是吧。」

仲梓煬笑嘻嘻的說。

「煩欸……其實你只是不想說破，我應該還是很胖吧？」

這位少女一直覺得自己的腿有點粗，儘管那是她的錯覺。

「為了怕妳得到減肥的強迫症，等等回去妳脫光光讓我檢查胖不胖好了。」

「我會先把你眼睛挖出來再脫。」

「這樣脫就沒意義了嘛，一點便宜都吃不到。」

少年苦笑完，正色又說：「不過剛才我是說真的，我覺得妳沒必要再瘦了。」

他露出的認真表情，像是想要信服於少女。

「但還是得維持身材呀，我這種體質一旦胖了就很難瘦。」

「維持是很好，只要別弄壞身體就行了。」

「我才沒那麼笨呢。」

「很難說唷，這麼沒防備心……」

「你什麼意思啦！我們不是在說減肥嗎！」

少女紅著臉，又一次很想往少年那欠打的臉上打下去。

待續

其實我很喜歡這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