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幻想

晚上，已經過了九點鐘，趙郁潔很順利的讀完了兩個科目，她轉頭看著仲梓煬，發現他坐在沙發上睡覺。

老實說，仲梓煬實在不是一位很上進的人，讀不到一個小時的書就打開電視，然後隨著無聊的電視節目沉沉睡去。

趙郁潔聽他說過，他每次考試都是這樣，並不太讀書。這點讓趙郁潔打擊很大，因為仲梓煬的成績比她好上一截。

所謂的聰明，可以用來貢獻給社會，當然也可以用來偷懶。一般人對於喜歡偷懶的聰明人並不賞識，但是不聰明很用功卻也拿不到好成績的人，別說賞識，別被鄙視就不錯了。從小很多人都會說不聰明沒有關係，只要努力上進就好，但隨著年紀增長，趙郁潔開始覺得那些都是刻意講給孩子聽的。

這樣說好了，上帝給每個人公平的時間，趙郁潔讀一個科目可能要花三個小時，而仲梓煬只要半小時。乍聽之下，只要趙郁潔用功，就能達到同樣效果。可笑的是，就因為時間是公平的，同樣站在起跑點上，誰會因為妳的愚笨而在算秒數時給予扣時的嗎？同樣的十六、十七歲，一種是不用功就完蛋，一種是不用功就沒大成就，怎麼想怎麼不愉快。

「哼……」

因為想太認真，看到仲梓煬那熟睡的臉，就不禁有氣，趙郁潔一時沒控制好自己，一隻筆就這樣丟出去，砸在仲梓煬臉上。

「嗚。」

仲梓煬醒過來，他拿起筆，似乎搞不懂筆怎麼會在他臉上。

「妳丟我？」

「對……不，我沒有！」

趙郁潔一點都不會說謊，說這話時，臉都紅了。她不常做錯事，所以一但做錯事就會很慌。

「那為什麼會掉在我臉上？」

「不知道。可能它看你不爽。」

「這樣啊……」

仲梓煬也沒有再計較，其實除了趙郁潔以外，任誰被這麼打到都會知道是誰幹的。

「要不要去洗澡？」

他搔搔頭，帶點睡意的臉蛋，在趙郁潔眼中看起來很好玩。

「要一起洗？」

趙郁潔故意問。

「不行，太超過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失控，基本上我討厭抑制自己沒把握的情緒，所以乾脆不幹。」

仲梓煬卻拒絕了。

趙郁潔覺得這名少年真的很怪，和她以往想的男性都不一樣。雖然她的交往經驗不多，朋友卻有一缸子，什麼風花雪月的情事沒聽過？只是聽越多，對男性這種生物的觀感就越差。

「嘖，你該不會是陽痿吧？」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出言挑釁。

「不是。」

仲梓煬簡短回答，一點也不像有被激到。

趙郁潔覺得沒趣，站起來順便看了看時鐘。

九點半。

「有點晚了，你父母既然是晚上上班，為什麼這個時間還不在家啊？」

其實她就一開始對仲梓煬白天說的話感到奇怪，記得仲梓煬是這麼說的：

「我爸媽都是晚上工作，除非妳要在我家過夜，不然不會碰上他們。」

如果是白天工作而碰不到也就算了，偏偏是晚上，那理應白天會在家裡才對。趙郁潔覺得或許是自己的普遍認知有誤，所以沒有直問。

「他們最近在信義區那裡買了一層樓，這幾天都在和人談裝潢的問題。」

「他們都不用睡啊？」

「工作的時候可以睡。」

「是喔。」

她開始好奇那對夫妻究竟是幹什麼事業的。

仲梓煬深吸一口氣，走過趙郁潔身旁，笑著說：

「算了，妳不洗的話我就先去洗了。」

「我沒說我不洗啊。」

「那就去吧。」

「沒衣服換。」

仲梓煬啊一聲，笑著說：

「那妳跟我來一下。」

他們走到某個房間，房間內有好幾個衣櫃，仲梓煬開啟其中一櫃，裡面是滿滿的女裝。

「隨便拿吧，這都沒有人穿過，可以說是全新的。」

「為什麼會有這些衣服？」

「我媽是專門賣高級進口衣飾的，而他本身又很喜歡收集樣本，反正這些不穿遲早也要賣掉或回收，妳不必考慮太多。」

「喔……那你幫我選怎麼樣？」

看衣櫃中琳瑯滿目的服飾，趙郁潔反倒不知道該挑哪一件。感覺每一件都很貴，也許隨手一拿就是她好幾個月的零用錢也說不定。

仲梓煬倒沒拒絕這項提議，立刻開始翻找。

一會兒的功夫，仲梓煬立刻將衣物全交到趙郁潔手中。

趙郁潔看了看，微笑說：

「你連內褲都幫我選啦？」

「嗯，不妥嗎？」

「……其實好像也不至於啦。」

她拎起那條內褲，眨眨眼，又說：

「為什麼挑白色的？」

仲梓煬一聽，表情突然變得有點嚴肅，說：

「我覺得現在的女孩子都不穿白色的，這讓我有點難過，明明是很純潔的顏色不是嗎？」

趙郁潔白了他一眼，但並沒有酸他，直接就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半小時後，趙郁潔走出來，身上已經穿著那套仲梓煬選的衣服了。無袖的上衣搭配熱褲，看起來非常清涼。

「妳身材很好，穿肌膚露出程度比較大的衣服，反而能襯托出一種性感。」

仲梓煬說。

「不過穿熱褲又看不到內褲，你執著於白色也沒意義了吧？」

趙郁潔聽他稱讚自己，其實很高興，卻故意要說他幾句。

「沒關係，我覺得妳這樣的搭配很成功，內褲就一點也不重要了。」

「不重要？難道我可以不用穿喔？」

「唉唷，妳知道我沒那種意思的。」

「我故意說的不行啊？」

「也不是不行啦。」

聽到仲梓煬完全容忍的話，趙郁潔只是哼了一聲。

「對了，怎麼不吹頭髮？」

仲梓煬發現她的長髮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非常濕潤。

「沒看到吹風機。」

趙郁潔拿毛巾擦頭髮，不太化妝的臉蛋有些微紅，仲梓煬眨眨眼，覺得眼前這位少女真是越看越可愛。

「跟我來，拿吹風機給妳。」

「嗯。」

走進浴室，仲梓煬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拿出了吹風機，那地方是一個架子後面，趙郁潔根本看不出來那裡有類似暗門的設計。

「我看我直接幫妳吹乾好了。」

「不用了。」

「排斥嗎？」

「能自己吹幹嘛麻煩你？」

「可是如果能幫妳吹頭髮，我不但不覺得麻煩，反而覺得很開心耶。」

看仲梓煬微笑，趙郁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難為情，一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幫妳吹囉？」

仲梓煬在她耳邊輕聲問，而她只是轉過身，沒有回話。

他打開吹風機的開關，再輕輕撫上趙郁潔的秀髮，一絲一絲的，就像個專業的理髮師，很有技巧地慢慢吹過。

趙郁潔倒沒想過身為男生的仲梓煬，吹頭髮居然還蠻厲害的。明明自己的頭髮不是很長，卻好像很會吹長頭髮。

為了弄順長髮，仲梓煬花了一些時間才吹乾，走出浴室時，趙郁潔內心有點小小的不平衡。

因為她發現這位少年居然比她還要會整理她自己的頭髮，這讓她有點不能接受。

「現在換我去洗囉。」

仲梓煬笑一笑，就拿著衣物走進了浴室。

趙郁潔走回到仲梓煬的房間。

因為仲梓煬現在不在，她覺得有一種放鬆的異樣感。

她看見仲梓煬那一人睡卻是雙人大小的床，走過去，拍拍床單，然後就順勢坐下。

仲梓煬人真的不錯。既使她對男人總是不太信任，那位少年還是沒讓她失望。

也許他是認真的？

不可能。

趙郁潔在內心不斷說服自己，這都是自己想太多而已，仲梓煬絕對不是真心的，只是玩玩，所以不要被牽著走、不要當真、不要認真、不要上當，陪他玩一陣子就是了，不要在意、不要揣測、不要想像、不要想太多……

「……嗚。」

她突然覺得很不舒服，那種感覺像是自己輸了什麼。

想一想，她覺得對方為她付出，不管是不是玩玩而已，都算是付出，刻意排斥這種行為並不代表贏，反而代表自己很在意對方。

這種想法讓她很苦惱，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仲梓煬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他的表情有點嚴肅，和剛才面對趙郁潔時的表情全然不同。

目前為止，他覺得自己做的很好，無論是表面上還是心境上，都在自己計算的誤差值內。照這樣下去，若還不成，那就是天生不合，無解。

脫下上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覺得有點厭惡，有點失落。

太矮了，如果能再高個十公分多好。雖然每年都在長高，成長幅度也一年比一年大，但畢竟也快通過高峰期了，能不著急嗎？

他的身高好像沒有比趙郁潔高？

洗完澡，仲梓煬走回房間，看到趙郁潔坐在自己的床上，他笑著說：

「想睡了嗎？如果想睡我家也可以，有一個房間暫時都不會有人住，妳可以睡那理。」

「啊……喔……呃……」

趙郁潔看到仲梓煬，因為腦中一直在想與他的事，這時被他這麼一叫到，一時支支吾吾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想回家我送妳回去，其實我也怕妳爸媽擔心，萬一妳爸媽對我有壞印像那可就不妙了。」

「我自己一個人住，偶爾才打電話回去，我父母不會知道我來這裡。」

「那就看你囉。」

少年只是微笑，趙郁潔看他那種從容，不知為何就是想看他煩惱或動搖的表情，於是問：

「那你希望我回去嗎？」

仲梓煬似乎早就料到了，還是微笑說：

「我好想和妳一起睡。」

趙郁潔全身一顫，正想開口，卻又被對方搶先說：

「還是依妳吧，我覺得妳開心比較重要。」

簡直就是惡魔的呢喃，趙郁潔發現自己對語言上的進攻很沒有抵抗力。她知道自己的臉應該很紅，低下頭，她開始覺得自己或許是很容易動情的女孩子。

這實在太糟糕了，這種就是最容易上當的典型不是嗎？她甩甩頭，瞪著仲梓煬，也不管自己臉上火紅，冷冷的說：

「想要我留下來就說，不然我就要回去了。」

她抬頭說話的瞬間，仲梓煬好像呆住了，等她話都說完了，仲梓煬也沒有回應。

「怎、怎麼了？幹嘛不說話？」

看仲梓煬不說話，趙郁潔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仲梓煬一手嗚住自己的嘴，好像有點被嚇到，一會兒，他放下手，恢復了笑容才說：

「抱歉，剛才突然有種想把妳推倒的衝動，太可愛了。」

「呃、什、什麼啊！」

「既然妳也想讓我選擇，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拜託妳就留下來囉。」

「喔……嗯……」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拿不到主導權。

「不過……我不跟你睡同一個房間喔。」

她勉強補上了一句。

「唔……有點可惜耶，算了，那我去幫妳準備另外一個房間好了。」

仲梓煬好像真的有點失望，緩緩步出自己的房間。

趙郁潔看他出去，才又鬆了一口氣。她在仲梓煬面前已經無法保持冷靜了，她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攻陷。完了完了，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就太令人不甘心了。

大約十分鐘過後，仲梓煬回到這個房間，他看趙郁潔瞪著他時的表情變得很險惡，只好一臉困惑地回望。

「怎麼了？」

他問。

「什麼也沒有。」

她回答。

「還是說妳想睡這間？」

他問。

「哪間都無所謂啦！」

她回答。

「那妳為什麼不高興？如果妳想回家我現在就送妳回去嘛！」

仲梓煬覺得女人很難懂，難懂的不是喜好，不是脾氣，而是無常。

「我沒這麼想！不要隨便臆測！」

其實趙郁潔自己都不見得了解自己，陷入困思的大海中，連幸福的定義都遺忘了。

「那妳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在想你啦！趙郁潔恨不得這麼大吼。但她知道這樣一吼，對自己實在有太多的不利。其實到頭來，她真正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件事原本是篤定的，但隨著時間慢慢失去了它的穩定性，是真是假已經開始模糊，曖昧空間越來越大，也讓她越來越難抽手。

她大力吸一口氣，知道總得做個了斷，而擇日不如撞日。

「欸，我問你唷。」

她的語氣回歸平時，表情平淡。

「嗯？」

仲梓煬看著她。

她的表情認真，目光有點膽怯。

「我們是以有點可笑的理由開始交往的，對吧？」

「……嗯。」

「所以，其實你不是真的認真在和我交往，對吧？」

仲梓煬回望她，沒有一絲突兀的情緒或表情，就只是淡淡地笑。

「是啊……」

他，可不喜歡對女人撒謊。

待續

如果我是仲梓煬多好……

嘖嘖，

想太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