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幻想

星期六，就一位下個星期即將段考的高中生來說，應該是很好的溫書時間。曹定羽平時並不算太用功，這種時候當然就不能不抱一下佛腳了。

雖然有讀書的想法，但是一大清早，他就躺在床上不想下床。他的心情有點微妙，因為昨晚居然夢遺了。雖然不是第一次，但這次是因為做了夢，夢中的女主角叫作姜欣惠。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很留念那種觸感，還利用夢發洩完了。

剛醒來時換過一條內褲，現在又繼續躺在床上，不是因為想再做一次那種夢，純粹就是沒心情讀書。

飽暖思淫慾，曹定羽開始懷疑自己日子過得太悠哉了，這不是一件好事。

走下床，強迫自己坐在書桌前，他翻開講義，想讓自己進入狀況。

一小時後，他又站起來，走出房間，跑到街上去了。

在以前，沒心情讀書時，他都會到處閒逛，儘管像是在浪費時間，卻可以令情緒穩定下來。

離家門口約十分鐘的步程，有一條商街。那條街有八成的店面都是賣吃的，曹定羽雖然不是很愛吃的人，但是他有很多的朋友都很愛吃。

街上的建築大多已老舊，政府近年來一直想重建這個地方，但是大多數商家不願意改變，故一直維持原本樣貌，比起其它大台北地區，這裡的建築風貌明顯突兀。

「啊，定羽。」

每次逛到這條街，遇到熟人的機率居然高達六成，這是很不可思議卻又真實的情況。

他轉頭一看，許耀海咬著一根巧克力棒，笑著和他打招呼。

長髮飄飄，笑容可掬，還是一樣可愛啊……可惜……以下省略。

「耀海，你放棄段考了嗎？」

曹定羽認為，在這種時候還會到處閒晃的，除了散心，就是根本沒打算準備了。

許耀海眨眨眼，困惑的說：

「段考？什麼時候要考啊？」

曹定羽微愕，原來還有一種情況叫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下星期。」

看到許耀海的悠哉模樣，曹定羽內心不免有些羨慕。一件重大的事，若不知情，就可以活得很悠哉。相反地，則會時時戰戰兢兢。有時候曹定羽會不禁認為，人類實在是很自虐的生物，因為人類會一直尋求可能令自己痛苦的任何情報，而理由只是因為好奇或不想被蒙在鼓裡。

不知道多好，什麼也不必擔心。

只是會被當掉而已。

「這麼快喔？」

儘管聽到了應該屬於很危急的情報，許耀海依舊悠哉自如，啃完了嘴上的巧克力棒。

「是啊，你不打算準備嗎？」

考前總會罹患像是憂鬱症般的情緒，曹定羽對許耀海的怡然態度漸漸感到有點嫉妒。

「前一天晚上再準備就好啦，我現在和別人一起出來，總不能說要讀書就跑嘛！」

成績其爛無比的許耀海，說著自我感覺良好的一番話。

每個人心中都有天秤，都有自認為比較重要的事情。這樣聽起來，許耀海認為和別人玩比起考試重要得多。

「你和誰一起來的？」

「呃，你不認識，叫作劉怡情的女孩子。」

「女的？」

正當曹定羽對許耀海說的話感到驚訝之時，許耀海突然被人從身後還抱住，害得他嗚一聲。

「哈囉，阿海，走吧，唔，你在和誰聊天啊？介紹一下吧！」

那是一位少女，秀髮有些捲度的長髮美少女。她的目光一下子從許耀海身上移到曹定羽臉上，並且微笑。

好漂亮……這是曹定羽的第一個感想。以他個人的審美觀來看，儘管陳月玲和姜欣惠都已經算是非常可愛了，但絕不如眼前這位少女來得令人賞心悅目。

美少女大概就是許耀海口中的劉怡情吧，曹定羽覺得有種挫敗感。

「哎呀！不要磨蹭我的臉啦，妳這麼想被人誤會啊？」

許耀海的話說得很正經，表情卻很開心，連手上盒中的巧克力棒被劉怡情偷偷拿走了幾根都沒發覺。

真該死！

很奇怪，但曹定羽的眼中，並不會覺得這兩個人像是男女朋友，或許因為許耀海也擁有惹眼的美少女外貌，眼前的景象既像是女孩子之間的嬉戲行為，刻意一點，也很有百合的味道。

「不會有人誤會的啦！」

「萬一傳到林佩晨耳中，到時候她會生氣吧？」

「能讓她吃醋也不錯呀！」

「妳這是什麼想法啊！」

許耀海掙扎了一下，總算推開了對方。他轉頭看了曹定羽一眼，表情複雜，似乎不想讓曹定羽看到這種情景。

「呃……好吧，還是介紹一下好了。」

他眨眨眼，視線在曹定羽與劉怡情兩人的目光間遊轉，最後對著曹定羽說：

「她是我朋友，叫作劉怡情。」

介紹就這樣沒了。曹定羽覺得許耀海這種介紹說詞有說跟沒說一樣。

「他叫曹定羽，嗯，就這樣。」

什麼叫「嗯，就這樣」？曹定羽覺得自己好像被矮化了。

另一方面，劉怡情似乎也對許耀海的話感到無言，她嘆了一口氣，對著曹定羽苦笑。其實只要和許耀海很熟的人就不難想像會有這種情景發生，曹定羽也回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再來也忍不住嘆氣了。

後來聽過許耀海的解釋，劉怡情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曹定羽實在很難說服自己相信這件事，因為就互動而言，他很難想像男生與女生若只是普通朋友，會要好到勾肩搭背，甚至還將臉貼在一起。

想像一下，若是陳月玲將臉貼過來，曹定羽覺得自己完全不會考慮，一定逃開。不是因為討厭，只是太曖昧了。任何太曖昧的關係都很詭異，容易讓人產生錯覺，尤其是當事人。

和許耀海他們分開後，曹定羽繼續閒晃。

在這樣的假日裡，街上人潮洶湧，看著路上一對一對的男女，有的像國中生，也有像高中生的，雖然大學生也不少，但是他常常分不出來大學生與社會人士的差別。

似乎只要戀愛，就很容易成雙成對地出現在公共場所。他覺得自己不懂戀愛，因為他甚至不明白和女朋友約會有什麼好開心的。戀愛小說常常會提到主角們的心境，說只要能和另一半在一起，不管在哪裡都無所謂。他對此感到神奇，只是「在一起」，到底有什麼開心的？先不論床笫之事，基本上戀愛應該可以更單純，但那種單純所造就的開心，正是曹定羽所不能理解的。

和美女在一起當然開心，但世上的美女和情侶數可不成比例，說是順眼，但當兩人在一起，若不做點活動，除了聊天，到底有什麼事值得開心？再順眼的人看久了也會膩，愛情絕非這麼單純。

在街上晃久了，常常可以見到非常不相稱的情侶組合，不是男方又醜又肥，配上奪目煞人的美少女，便是女方看了讓人倒胃，偏偏又搭勾著英俊的男人。

不可否認，儘管情侶很多，有許多的關係可能根本沒有真愛，只是有利用的價值才在一起，但是絕不是沒有真正的愛。

在曹定羽眼中看來，愛也不過像是利益關係，自我付出，希望獲得回報，這都只是投資，只不過常常血本無歸，和玩股票一樣該謹慎。

什麼是戀愛？

感覺是很白癡的問題。

口袋內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曹定羽立刻接聽。

「喂？」

「定羽，你現在在外面吧？有沒有空幫我去買一大包鹽回來？」

是他母親打來的。以前和朋友出去玩幾天時，他媽媽總會要他打回家報平安，曹定羽雖然知道這很正常，但他覺得很麻煩，所以要媽媽自己打他手機，電話費也比較便宜。但媽媽卻以記不住他電話號碼為由，要他打回家。儘管曹定羽說可以寫在紙上，但媽媽又嫌到時候還要找來看，很麻煩，念了老半天，直到兒子屈服為止。

但就現在這通電話是由她打來的來判斷，他母親根本早就熟記他的手機號碼了，至少曹定羽確定家中沒有任何地方記載這支手機的號碼。

「晚餐要煮什麼啊？」

「非常好吃的──青椒、香菇、苦瓜全餐！」

「我以鹽作為人質，可以交換點好吃的晚餐嗎？」

「我是不管人質死活的唷！人質萬一沒有平安回家，非常好吃的──青椒、香菇、苦瓜全餐！就會變成非常難吃的──青椒、香菇、苦瓜全餐唷！」

「該死！妳不能這樣對我！」

「這只是要讓你搞清楚誰才是老大。」

曹定羽氣憤地掛了電話，口中忍不住痛罵某位家庭主婦的殘暴不人道，居然不顧可憐的鹽姓人質，準備了廚餘等級的豬飼料，想讓兒子食物中毒。

向晚之時，曹定羽在超市內買東西。除了買鹽之外，他還順便看看蘇菜水果的價格，這是一種習慣，以前有一陣子媽媽很忙時，總是他負責出來買菜，這時比較價格就成了必備技能。雖然現在已經不必做這種事了，但曹定羽卻覺得觀察菜價其實也很有趣，因為這和社會經濟其實也有很大的關係，於是他也不想改掉這習慣。

「不過話說回來，當時聽到妳和小煬開始交往時，我打死都不信呢！」

「為什麼？」

「我看妳和他之間的相處，一點也不曖昧，甚至你們之間幾乎沒有單獨相處過吧？會突然在一起很意外不是嗎？」

「……也對啦。」

聽到自己的好朋友被人拿來當聊天對象，曹定羽的目光不自覺地滑到兩位少女身上。

那兩位少女都是同校的。一位是長髮少女，和仲梓煬正在交往的趙郁潔，另一位長相也不差的短髮少女曹定羽叫不出名字，但他知道那位少女也和仲梓煬很熟。

「欸欸，告訴我嘛，為什麼會在一起？」

少女說話的聲音突然放小，曹定羽就在附近，所以還是聽得很清楚。

「聽了說不定妳會鄙視我。」

趙郁潔有些冷淡地說。

「為什麼？哎呀，我又沒有要和小煬交往，就算妳的理由很奇怪，我也不會說什麼呀，說說看嘛！」

少女一直搖晃著趙郁潔的肩膀，在她耳邊一直催。

如果是犯法的事，趙郁潔當然不會說，也不會做。但那件事沒有犯法，就算心中有些不安成份在，其實她也沒有做錯什麼，一切都是你情我願。

「好啦，別搖了。我和他交往其實是……」

大約花了五分鐘，趙郁潔將那段過去娓娓道出，初時，少女的表情是興奮的，但聽到最後，卻皺起了眉頭。

「這樣很奇怪吧？妳對他應該沒那種感情不是嗎？」

「嗯，反正是他自找的，我又沒損失。等他受不了跟我道歉後，大概就會分手了吧！」

趙郁潔胸有成竹的說。

「那如果他一直都不道歉呢？」

少女還在擔心。

「應該不可能吧？還記得我們以前不是曾不小心聽到他脫口而出說他有喜歡的人，如果他想和對方交往，就不可能和我一直交往下去啊！」

「也是有道裡啦……但是喜歡的人也可以不只一個吧？如果他原本就很喜歡妳，那不就……」

「啊？」

「幹嘛？我又沒說錯，現在談的可是現實唷！不管男人女人，就算同時喜歡上兩個以上的異性又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嗎？」

被少女這麼一說，趙郁潔呆了一下，很容易讓人以為她真的認為人只會一直追求同一個目標。

「哇……妳看看妳，到時候後悔就慘囉！」

少女輕笑，像是準備看好戲。她倒也不是幸災樂禍，只是覺得事情倒也沒嚴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沒必要這時把氣氛弄冷。

看到好友嘲笑般的表情，趙郁潔哼了一聲，輕輕捶了少女的額頭，冷冷的說：

「想太多，像我這樣的女孩子他想找可以找到一大堆，他根本不可能喜歡我。」

少女摸著頭，沒有反駁。因為他也很清楚，趙郁潔並沒有誇大，仲梓煬是真的很有女人緣，如果他真的打算攻略女性，少女覺得好像不是很難。

「梓煬雖然很有女人緣，但是大家都不把他當女孩子看，所以……」

少女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但還沒講完就被插話。

「如果他要妳和他交往妳會答應嗎？」

趙郁潔認真的問。

「交往？嗯……欸……答應啊！」

並沒有猶豫很久，在一旁聽著他們對話的曹定羽實在佩服那位不在現場的友人。

「為什麼？妳不是也有喜歡的人嗎？」

「因為他很棒啊！加上比起追一個喜歡的人，被人追求不是比較幸福嗎？」

「是嗎？」

「不是嗎？至少選擇權在自己手中呀！」

少女也不像是隨便回答的，趙郁潔也沒打算敷衍她。想了一會兒，趙郁潔露出有些煩悶的表情，淡淡的說：

「如果選擇權在自己手中，我為什麼不選擇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少女眨眨眼，說：

「如果都能成功，那誰不想呢？」

趙郁潔苦笑，說：

「也對，但那是逃避的藉口，告白並不會使喜歡你的人變得討厭妳不是嗎？如果一開始就接受告白，那不就等於沒有選擇嗎？」

曹定羽聽到這裡，看了手機上的時間，發現不早了，於是連忙帶著鹽前往結帳區。

待續

唉……